索引號 | 01526084-1/20250423-00001 | 發(fā)布機構(gòu) | 騰沖市蒲川鄉(xiāng) |
公開目錄 | 鄉(xiāng)鎮(zhèn)信息 | 發(fā)布日期 | 2025-04-23 09:34:55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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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檐滴落的春雨,總與茶香纏綿縈繞。鐵鍋里翻涌的嫩芽,裹著柴火與草木香;竹笆上晾曬的春茶,漸漸舒展成薄如蟬翼的翡翠。蒲窩河從山間褶皺蜿蜒而來,滋養(yǎng)著兩岸茶園的蔥蘢,也浸潤出蒲川茶骨子里的鮮爽與甘甜。
蒲窩春醒:青竹背簍里的時光印記
“蒲窩”是茶香沉淀的秘境,它藏于蒲川的褶皺里,如一枚被時光寵愛的茶餅,越陳越香。南詔的風(fēng)曾在此停留,為蒲族人家的竹樓染上茶香;明清的月漫過屯寨,在茶罐里積淀成歲月的陳釀;民國中期,以龍川江、大蒲窩河、小蒲窩河三條河流“川”字為筆,將“蒲川”寫成茶香浸潤的詩行。
晨霧里的蒲川是浸在茶湯里的水墨卷。這里的云霧總喜歡往茶山上跑,如紗幔般的晨霧掠過茶樹的眉梢,沾濕了葉片上的露珠,也浸潤了蒲川人祖祖輩輩與茶相伴的光陰。
當(dāng)?shù)谝豢|春風(fēng)舔開古茶樹的芽苞,寨子里的老人們都說茶神醒了。清涼山下,蒲窩河畔,層層疊疊的茶園里,一壟壟茶樹如綠色綢帶蜿蜒于山間,在晨露與暮靄中舒展著柔軟的身姿。從小,我便跟著長輩穿梭在這片綠色的海洋里。
900多歲的茶樹王披著苔衣,新芽銜著南詔古國的晨露,在爺爺龜裂的掌紋里蘇醒。晨露未干,爺爺便戴著竹帽,腰間挎著竹背簍,穿梭在茶樹間,指尖輕輕一提,嫩綠的茶芽便落入背簍里。爺爺駝了大半輩子的背,唯有采茶時挺得筆直,那雙粗糙的大手一次次拂過蒼虬枝干,像在摩挲族譜泛黃的姓氏。
灶臺上的光陰被茶漬腌成了琥珀。奶奶把拌著苤菜根的骨生腌進(jìn)土陶罐時,總要舀一勺茶油封存春色。火塘邊的茶罐煨了幾十年,罐口裂紋里沁出的茶垢,比我的掌紋更懂這座山的心跳。我愛吃的燒洋芋,總沾著糊米茶的焦香。
春茶萌發(fā)時,蒲窩的清晨總醒得特別早。采茶人的背簍還掛在門邊,山風(fēng)已送來第一縷茶香,每一片牙尖都攜著晨露的清新與芬芳。晨曦微露,茶農(nóng)們已開始勞作,一雙雙布滿老繭的手,指尖靈巧地掐下嫩芽,如同撫摸孩童般輕柔。晶瑩的露珠順著指縫滑落,沾濕粗布衣裳,卻沾不住眉眼間的笑意,茶人們清楚每一株茶樹的脾氣,哪棵喜陽,哪棵背風(fēng)。順手摘一片新芽放進(jìn)嘴里慢慢咀嚼,那種甘甜、可口、幽香,會在口腔里久久不散。
午后的村寨,家家戶戶飄著茶香。制茶的鍋灶熱氣騰騰,鐵鍋翻炒的沙沙聲,揉捻茶葉的窸窣響,那是寨子里最動聽的歌謠。陽光下,竹笆里的曬青茶逐漸卷曲的身軀在暗香里訴說自己的前世今生。孩子們圍著揉茶的父母嬉笑打鬧,歡笑聲融進(jìn)滿山綠意。
暮色漫過茶山,采茶人的背影像移動的墨點,融進(jìn)茶香氤氳的村莊。白日里喧囂的茶園漸漸安靜下來,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,打破夜的寧靜。昏黃的燈光次第亮起,炒茶的灶火映紅了老茶人的臉,也照亮了茶香里的故事——爺爺說起年輕時翻山越嶺賣茶的艱辛,父親講述改良制茶工藝的心得,孩子們嘴角沾著的是比蜜更甜的遠(yuǎn)方。
在這寧靜的鄉(xiāng)村夜晚,茶香、飯香、故事、親情交織在一起,勾勒出人間最溫暖的煙火圖景,新的故事又將在茶香中醞釀......
制茶春秋:掌紋間的煙火茶魂
“茶是有骨頭的,殺青要是力氣不夠、翻炒速度不快,茶魂就立不起來,就像蒲窩漢子失了血性。”爺爺炒茶時,總讓火星子濺上粗布圍裙,像給歲月鍍上金邊。萎凋后的鮮葉放進(jìn)近200度高溫的大鐵鍋里,此起彼伏的“滋滋滋”聲中,嫩葉不斷蜷縮翻滾,蒸騰的水霧裹著山魂,那是茶葉在經(jīng)歷涅槃——火太旺則魂焦,火太小則骨軟。唯有老茶人掌心的溫度,能丈量出殺青的分寸。當(dāng)茶葉由鮮艷的嫩綠逐漸變成深沉的墨綠,陣陣清新的蘭花香沁人心脾,那是時光與手藝的合謀。殺青后的茶葉經(jīng)過散熱,繼續(xù)接受時間與技藝的雕琢,直至成為杯中那一抹沁人心脾的香茗。
揉捻是人與茶的對話,賦予茶葉獨特的形狀和質(zhì)感。雙手緩緩用力,沿順時針方向轉(zhuǎn)動手腕,一揉一捻間,變?nèi)彳浀牟枞~開始相互交織纏繞,逐漸卷曲成條索緊致的模樣,每一道卷曲里,都揉進(jìn)了茶人的情感與期待。太輕則魂散,太重則骨斷,唯有千萬次的摩挲,才能讓每一道褶皺里都藏著陽光與云霧的密碼。
當(dāng)最后一抹殺青的煙火在灶膛熄滅,帶著余溫的茶葉便開啟了與日光、微風(fēng)的浪漫約會。揉捻后的茶葉帶著幾分煙火淬煉后的嬌羞,被均勻鋪灑在竹笆上,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,輕柔撫摸每一片茶葉,讓茶葉內(nèi)部的水分緩緩蒸發(fā)。那一雙雙不時翻動茶葉的手,布滿了歲月的老繭,卻在觸碰茶葉時格外輕柔。失去水分的茶葉漸漸變得干燥而脆爽,輕輕一捻,葉片便在指尖碎裂,曬青茶的晾曬之旅完美謝幕。
奶奶把曬在簸箕里卷曲松脆的茶葉裝進(jìn)土陶罐時,爺爺總喜歡抓一撮放進(jìn)他的大瓷口缸,注入黑茶壺里咕嘟冒熱氣的水。騰起的水霧里,浮著南詔的月、明清的風(fēng),還有蒲川人掌紋里的春秋。這片片浸著晨露與汗水的葉子,已不只是草木的輪回,更是一個村莊活著的魂靈,它見證過興衰,承載著夢想,在每一次殺青與揉捻中,重寫屬于自己的傳奇。
茶韻浸潤:薪火相傳的茶鄉(xiāng)新章
從孩童觸摸茶葉的好奇,到青年獨當(dāng)一面制茶,蒲川人從出生便與茶緊密相連,這是茶韻浸潤的蒲窩血脈。
竹背簍叩開晨霧時,我總想起父親褲腳沾著的茶漬。1990 年的平山茶廠還蹲在時光褶皺里,得益于勤工儉學(xué)政策,第六中學(xué)的校辦茶廠平山茶廠順勢而生。父親和同事接手了平山村公所一百畝無人看護(hù)的茶園,一套陳舊的加工機械和幾間破舊不堪的廠房。剛起步的半年,父親吃住都搬到廠里,這個前途堪憂的廠子儼然成為他最疼愛的孩子,從鮮葉選取到茶葉的揉捻、風(fēng)選、篩揀、分等、裝箱等,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親力親為,在我的印象中,父親常開著一輛深藍(lán)色的雙排座二手農(nóng)用車到處推銷茶葉,他是司機是負(fù)責(zé)人也是推銷員,那個隨身攜帶的已經(jīng)脫皮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里,裝的往往都是一大沓單據(jù)和寥寥幾百塊錢。
1994年初,父親注冊了大蒲窩磨鍋茶,因制作的袋裝磨鍋茶價格實惠茶味好,大蒲窩茶被越來越多的人熟知并接受。也是從那時起,蒲川人開始陸續(xù)嘗試制作磨鍋茶。身體原因父親提前退休,大蒲窩茶也遺憾“退休”了。但父親身上老茶人的風(fēng)格和品質(zhì)一直潛移默化影響著我的人生,那是我們這一生最珍貴的財富:淡淡的味道,低調(diào)做人;濃濃的香氣,高調(diào)做事;先苦后甜,柳暗花明。
有了一批批老茶人的開拓與奉獻(xiàn),加上各級部門的關(guān)心支持和一代代蒲川人的傳承創(chuàng)新,蒲川的茶業(yè)發(fā)展勢頭突飛猛進(jìn),帶動無數(shù)茶農(nóng)脫貧致富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種植茶葉,老百姓的生活日愈改善,幾株古樹茶、一園臺地茶……這些成為蒲川人標(biāo)配的“祖?zhèn)骷耶a(chǎn)”。
傳統(tǒng)在左,創(chuàng)新在右,共同織就蒲川茶的雙面繡。新時代蒲川人在保留傳統(tǒng)技藝的同時,融入現(xiàn)代技術(shù),讓千年茶韻在創(chuàng)新中煥發(fā)新生,清涼山茶、騰普茶、黃泥坡茶、興朝茶業(yè)等品牌在市場坐實一席之地;磨鍋茶、紅茶、生普、熟普、曬青、白茶等越來越多的品種深受大眾青睞;清河茶園建成“騰沖清河茶文化研學(xué)景區(qū)”,綜合廠老房子改造成了“清涼山茶體驗館”,茶園建起茶山玻璃漂流,老糧管所改造成“老九區(qū)農(nóng)耕博物館”;清河街上,茶葉店鋪應(yīng)接不暇,數(shù)屆斗茶大賽等活動在這里舉辦,清河已成為騰沖市斗茶大賽的主場和騰南茶葉交易集散地。
琥珀鄉(xiāng)愁:茶湯里的山河指紋
時光在茶樹的年輪里一圈圈暈染,蒲川的茶愈發(fā)陳香。那是游子行囊里的思念,是異鄉(xiāng)客舌尖上的慰藉,更是蒲川人心中永不褪色的圖騰。這片土地上,人與茶早已血脈相連。
清茶幾許,人生百味,無論時空如何變換,我對茶的摯愛始終如初。似水流年里,故鄉(xiāng)的氣息和暖暖親情盡數(shù)融于一盞清茶中,芳香四溢,悄無聲息融入我的骨子里。
閑暇時,燒水、揀茶、溫杯、醒茶、沖泡,在裊裊娜娜的茶香中,擺幾樣可口的小點心,或邀三五好友、或家人圍坐桌旁、或一人捧書靜坐,隨著針針葉子翻騰、盛放,淡淡的清香便在絲絲翠綠中飄散開來。淺淺喝上一口,微苦中透著回甘,一方茶幾、幾個板凳,世事風(fēng)云,家長里短,都在唇齒間裊裊生香。茶湯里浮沉的,不僅是大葉種的甘潤,更是蒲川土地上生生不息的關(guān)于茶的故事。
今夜,我獨坐桌前,溫一壺茶,看蜷曲的葉脈在杯中舒展成清涼山的筋絡(luò),我聽見爺爺親切的鄉(xiāng)音在杯底呢喃,清涼山下采茶女的調(diào)子攀著月光漫過杯沿。 蒲川的茶香從不只是味覺,而是刻在血脈里的密碼,是背簍與鐵鍋的交響,是掌紋與數(shù)據(jù)的對話,是舊茶罐里的陳香,也是新茶杯中的朝陽。這盞茶泡著蒲窩河的褶皺,也泡著世代茶人的模樣,在歲月長河里,永遠(yuǎn)熱氣騰騰地醒著。